宁睿挑眉:“怎么你看起来不希望我回来的样子?”
不是沈琼瑛尴尬解释:“我只是没准备好。”
宁睿摸了摸她的发:“没关系,你还有一周可以考虑,不急。”
她其实也不希望他走,毕竟他和佩仪是这个城市里,唯二默默帮助自己又温和无害的人:我以为你要离职了。
宁睿提醒她:“你忘了,我是贺先生的私人医生,他还在,我就暂时不会离开。”
提及贺璧,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去。
缓了缓沈琼瑛轻声问:“他还好吧?”
宁睿点点头: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稳定,这样下去的话,我离开也就是一两年的事。所以瑛瑛,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?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,此刻又带上了缠绵,有理有据让人信服:少年的爱恋固然充满了荷尔蒙,带来新鲜感的同时也因为冲动后患无穷,之前的你刚走出抑郁,我给你时间去放松,可现在看来,你过得并不好你不觉得,你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刺激、冒险和索取,而是体贴、温存和尊重吗?
他的话恰到好处地契合她此时的需求,沈琼瑛低着头:我会考虑的。她是喜欢跟宁睿在一起的。跟他短暂暧昧的时光,她体会到了人格强大的感觉,就像他托着她在脸上舔舐的那个午后,他似乎一手把她托举起来,有意识地鼓励她,让她能在高处掌控,而不是跟少年们在一起时被无限掠夺。
他像是她的培养皿,孵化着她想奋力挣脱的另一个我。
但她也仅仅客套一下。毕竟眼下一团糟,她并不打算答应他。
周末出院后,纪兰亭直接带她去了金医生家。
金老医生退休后谢绝了返聘,自家院落改造成了私人药房,收集药材炮制丸药,捎带着给熟人看诊,不乏豪门政要。
等到拎着大包小包的中药材和丸药出来,她手机响了,于是走到一边接电话。
电话是出版商岳先生打来的,《荆棘蔷薇》已经出版上市。
因为是作为系列丛书的缺口填补上去的,可谓是坐火箭般的速度,顺利得一塌糊涂。
据说第一批反响不错,因此他下周打算在唐宫宴让系列书作者都认识一下,聚个餐,然后商量下签售会的事。
岳先生因为是吴老教授的朋友,对沈琼瑛也抱了点提点的心思:其中有几位省市作协的朋友,你过来认识一下,如果能获得推荐,对你没坏处。
沈琼瑛自然是满口道谢应承下来。
而那边,沈隐从纪兰亭手中接过药:“多少钱?”
纪兰亭漫不经心:“不贵,两千多。”这是一个月的量。金老的药材渠道特殊,比一般市面上品相好得多,且少数还是亲自采集,自然比药店里抓药贵。
沈隐也懂,若不是纪兰亭,可能一般人都不得其门而入。
“我转给你,”他拿出手机,打算扫码:“以后她的药费,我来负担。”
纪兰亭嗤笑了一声:“怎么的?她看病吃药我还得找你买单?你这是瞧不起谁呢?这会儿算那么清楚你倒是之前别找我背黑锅啊!”
沈隐难得没跟他针锋相对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“她身体不好也是因为我,这钱该我花,”他低头敛目,语气诚恳:“你帮她找人调理,我真的挺感激的,包括这次住院,我都记着。一码归一码,钱的事算我求你帮我求个安心,你就别告诉她了。”
纪兰亭看稀奇一样探究了他一阵,挑了挑眉,“随你便吧。”他调出微信页面,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。
纪兰亭把二人送回了家,怕耽误她吃药,就没逗留。
沈琼瑛到家开始煎药,屋子里很快飘满了药香味。
沈隐做饭的间隙里跟着她:“要不然别走了吧,你在那边煮药也不方便。”
沈琼瑛往行李箱里填充着零零碎碎:“没关系,我开着油烟机在料理间煮。”
沈隐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收拾衣物,心也随之越来越空:“换洗衣服也不方便。”
沈琼瑛动作没有停顿:“那边有卫浴,大件我可以抽空回来统一换洗。”
这顿晚饭吃得压抑极了。
吃过饭,他走到她旁边坐下,还不敢挨得太近:“非得搬走吗?”
她面无表情看着新闻联播:“嗯。”
“你真的不用搬走,我不会再强迫你的。”他苦苦哀求。如果她带着对他的厌恶就这么搬走,他恐怕再无翻盘的机会。
他还是学生,有着对未来的规划,他要给她更好的生活,总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旷课去缠着她。
都是强迫,身体和意愿,有区别吗?她已经看清楚了,只要同居一室,发生过关系就再难拉开边界。他不肯放弃,她的抗拒永远是空谈。
眼看她转身欲走,他越来越慌,如果面对面尚且没了转圜,那等她搬到店里,众目睽睽之下,他还能做些什么?
她现在就像一只团成球的刺猬,让他挫败无一处能下嘴。如果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他还能细水长流慢慢磨,可她狠心抽离他是真没了办法,只能用刁钻的角度冲撞开她柔软的腹部,哪怕奔袭中两个人都头破血流。
她的躯壳憧憬着柔顺保守的温情,骨子里却奔流着肋生双翼的浪漫。两相激荡,反而得到她的身体容易,撬开她的心很难。
昏昏沉沉中他满脑子都是要怎样留住她,怎样把她离开的理由釜底抽薪,一时情急脱口而出,“别走好么?我有女朋友了!”等意识到说了什么鬼,他自己也一时错愕。
她停顿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,面容淡淡:“哦,什么时候的事?”
他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信了,说不清什么滋味,见她不再提走松了口气,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辞编下去:“就最近”
他做回正常人了,她应该高兴的,明明他只是做了她曾经期盼的事,可现在她只感到被背叛的愚弄,她轻描淡写遮掩着自己的怒气,声音里有淡淡的嘲意:“同学?短发?”
唔。他病急乱投医,尚且不确定自己是死里逃生还是饮鸩止渴,顾不上分析她话中要素,随口应付。
可听在沈琼瑛耳里却是截然不同。想起在周宇泽那里看到的照片,这就对上了。原本她那天醉酒,还以为看到的图象是否幻觉,现在想来竟全是真的。
不知道是不是中药熬好了,味道熏人,空气里溢满了苦涩。
两个人都沉默了,只余新闻联播字正腔圆的声音。
“你对她也做那种事了吗?”她突然问。
沈隐头脑发懵,一时反应不及。他本是乱拳昏招下下策,没提防她一个劲问细节。词穷之余,随之而来的是不敢置信的希冀。
他目不转睛看向她,眼神一亮:“你希望我做了,还是没做?”
沈琼瑛在他的注视下如梦初醒,恢复了冷淡:“我只是想提醒你记得避孕,别用强动粗,我不希望被人家长找上门来。”
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忍耐,话语也充满了酸涩怨怼,她再也待不下去,转身逃遁回卧室。
沈隐亦步亦趋,想去抓她的手臂,又因为顾忌撤了回来:“那你不走了对吧?”
不,她更想搬走了。事实就是这么荒唐,她简直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,收拾东西飞快而粗暴,像是要逃荒。
“你是不是介意?”他终于缓过神来,觉得她的态度有几分问题。难道她其实会因为他吃醋?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。
沈琼瑛像是被侮辱了,反唇相讥:“少自作多情,我纯粹不想看见你而已!”
沈隐一把按住箱子,不让她再往里填东西:“你撒谎!你之前明明没这么生气。”他没想到她还是要走,而且去意更坚决,慌得没底:“不是说怕我才非走不可吗,那现在你还要走?”
沈琼瑛被他问得愣住。是啊,她为什么还要走呢?她刚刚在想些什么?
她好像对“女朋友”三个字应激过敏,脑子里不由自主发散,想到他会用看她那种灼灼目光去看别人、跟别人亲吻做爱体液纠缠,就感到一阵阵反胃。
她想哭。他骗了她,他再也不是她的狗了。
她连推带搡把他撵出了卧室,力道之狠把他吓了一跳。随后她摔上了门,靠在门背上抽空了力气,掩口干呕,眼泪无声汹涌。
他把自己扰得一团糟,为他流血吃药,甚至住进了医院,现在却幡然醒悟了!多么可笑啊!可是她没有立场指责他,因为他只是听从她放手了。眼下生气的自己才像一个笑话。
她生气沈隐的背叛,更生气这样贪心虚伪的自己。她真的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正直,没有那么希望他正常起来。
理智告诉她没有资格生气,可是身心却充斥着委屈。矛盾的情绪内外夹攻,提醒着她内心的种种自私和不光彩,使她更觉憋屈苦闷。
尤其是想到他跟人接吻的时间,越发觉得自己可笑:他跟别人暧昧的同时,还来招惹强迫自己;把自己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,他反而弃暗投明全身而退了。
她狠狠擦去眼泪,被报复的快意和割裂的决绝支配着,那条我愿意不假思索发了出去。
是,她不会走,她就要在这里,让他看到她一切如常,一样过得有滋有味。
等冷静下来有心撤回,然而宁睿仿佛虔诚蹲守的骑士,几乎是前后脚回了条后天见,伴随着一颗爱心。
这时候再反口说是开玩笑实在不够幽默,她心力交瘁,到底把箱子里的东西又一件件恢复原处。
第197章 除非他死
周二的晚上,宁睿约沈琼瑛在本市二环美食街一家烧烤城见面。
一楼自助二楼点餐,楼顶还有个天台BBQ,食材比室内更好更新鲜,但需要自己动手。
天台上还搭着葡萄架和各种绿植,在城市里颇有野趣。
宁睿选在这里是有私心的,一来对比少年们他拿不准沈琼瑛是不是喜欢年轻富有朝气,担心沈琼瑛会觉得自己无趣,特意选了比较符合年轻人口味的主题;二来他可以全权展示自己的男友力,让她享受方方面面被妥善照顾的不同。
事实上沈琼瑛也觉得这里不错,宁睿无微不至,现在气候正好,她几乎全程没动过手,一直被投喂中。
如果不是脑子里纠结着怎么把那天回复我愿意的乌龙跟他解释清楚,她确实可以享受其中。
那天微信发出去没多久她就觉得不妥。
沈隐是沈隐,宁睿是宁睿,她一时气盛的报复行为未免幼稚,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宁睿,都不够负责任。
因此她今天过来想要正式道个歉,请客接风,顺便把误会澄清,两个人还是医患和朋友。
可是从她落座就有些不在状态神思不属。
这样面对面坐着,那些曾经忽略的情节就栩栩如生起来。她不免想到那天在宁睿诊室里,她是如何诉苦,她苦恼而娇羞地说沈隐有病,且不肯听她的。现在看来有病的明明是她,当时诉苦的时候也约摸充满了凡尔赛的满足。
如果他晚一点背叛就好了,哪怕过个一年半载移情别恋,不特意告诉她,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。
她突然理解了他那时让她不要谈恋爱、即使有也别让他知道的话,因为背叛来得太猝不及防,没有缓冲让人绝望。
这么想着,她又觉得有宁睿在也不错,帮她从泥沼里尽快爬出来。
她没做好接受他的准备,可又贪恋他的无微不至,忍不住羞愧,拒绝的话也一再摇摆犹豫。
宁睿第一次跟她出来约会,观察到她肉类吃的很少,海鲜倒是动了不少,于是又取了几个生蚝和富贵虾来烤。
享受着宁睿的贴心投喂,沈琼瑛越发愧疚,下定决心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情感依赖。她酝酿了下措辞,正打算道歉,宁睿把一份小礼盒推了过来。
在那边也没有什么时间乱逛,偶然看到这个适合你,就买了,他笑了笑:“打开看看,喜不喜欢?”
沈琼瑛打开盒子,是一对纯金的银杏耳坠。
“因为注意到你很喜欢戴头上那个银杏发卡,刚好这个可以配成一套。”
饶是沈琼瑛不打算接受他,也有些感动,他确实很细心精准,即使私交寥寥也能敏锐抓取她的喜好,这是在其它人那里都没感受到过的。
脑后这个银杏发卡是她的心头好,平时她用那对水滴耳环来配,如果换成这对银杏,就更合意了。
“谢谢,我……”她犹豫着刚才被打断的话,还是阖上盖子,往他方向推还过去。
宁睿眼神闪了闪,忽然插话建议道:“你刚刚喝了很多果汁,口红有点不均匀了,要不要去卫生间整理一下?”
“哎?”她慌忙用手背试探了一下嘴角,果然口红有点晕了,她连忙起身: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宁睿见她走远,把礼盒直接塞进了她的提包里。
沈琼瑛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妆容,顺便上了个厕所,回来的时候,忍不住在天台边停留。
她眼神放空落在街道里,心里则在组织着语言,想着无论如何这次要说开才行。
她并不迟钝,能感觉到宁睿也在阻止她开口,她这个人本就不大善于拒绝,很怕尴尬,再被人一挡就更拖泥带水,更不用说她本身也贪恋这种雪中送炭的关心。
晚风吹过,头脑清醒了几分。正因为宁医生很好,她不能可耻利用他。
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再被打断,正要离开,眼神不经意掠过下面的街道,只见一辆奥迪正缓缓穿行过美食街,速度悠闲,似乎是有意方便副驾上的人浏览街景人情。
晚上的美食街灯火通明,即使副驾上的人倚在窗边只露出大半个侧脸,也足以让她从头凉到脚。
是他!
她死死盯着那里,辨认着每一处五官,把唇咬得发白。
突然,车内的人似乎对这视线有感,微微抬头往这边看来,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。
一瞬间,不止是她,连空气都仿佛静止不再流通了。
她慌到迅速别开了脸,等有勇气再回头,发现对方只是随意看了一眼,早就低下了头打量别处了。轿车远去,只在视野里留下一个黑色的圆点。
是他吗?他为什么在这里?他认出我了吗?他是什么意思?
她脑子里一团乱麻,整个人绷得像是僵尸,浑身血液冷凝,连心都不会跳了。
直到宁睿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:怎么在这里?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她慌忙转过身来,好像寻求浮木一样,下意识揪住了他的衣服。
宁睿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到变形的衣服,皱眉往街道尽头投去一瞥,随后轻轻握住她的手,感受到一手冰凉,有些懊恼:“是我太粗心了,这都十一月了,你穿得这么少,不该在户外待到这么晚,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沈琼瑛浑浑噩噩点点头,被他送回了家,一时半会早分不出心思去跟他解释什么误会了。
这么晚沈隐压抑中透着一丝委屈。
他晚自习都散了,她才姗姗来迟。每多等一分钟,他都忍不住心生猜疑和煎熬。
她没有接口的意思,甚至连嗯一声应付都没有。
“你去哪了?”沈隐忍不住追问。
沈琼瑛抬头看到他,错开了目光,似乎不想和他视线相触。
她已经几天没有跟他说话了,如果是平时他可以忍,但今天……他呼吸一窒脸色难看,堵到了她面前:“你身上是谁的衣服?”
如果不是他问,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就这么披着宁睿的外套回来了。
她解下衣服挂起,转身欲走: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
沈隐注意到了那件外套的款式,比较商务,并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会穿的,是谁?!
她去卫生间打算卸妆,他挡在她的前面,截住了她的去路,一脸被背叛的愤怒。
她觉得好笑,明明背叛的那个人是他,他凭什么这么看着她?她不甘示弱:“男朋友,行吗?让开可以吗?”
沈隐瞬间被冻成了冰雕,脸上是猝不及防的狼狈:“哪来的男朋友?明明才几天而已!”
沈琼瑛冷笑:“许你有女朋友,为什么我不能有男朋友?你几天可以谈一个女朋友,我就不可以几天多一个男朋友?”
沈隐脱口而出:“我天天除了上学就是在家陪着你,我的时间花给谁了?哪像你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跟野男人见面?!你还化妆了!”
沈琼瑛跟少年们约会时确实很少化妆,因为归根到底她不把他们当做平等同类人,多少还是有着随意和不认真。但是对上成年人的圈子则不一样,她会慎重赴约。
但这些没必要跟他解释。
沈琼瑛冷冷看着他:“你逼我留在家里,我做到了,你不会连我私生活和社交还要管吧?”她说着打开包准备拿手机,脸色一怔她没想到宁睿把礼物塞进来了。
沈隐一眼看到礼盒,心里不是滋味,恨不得替她丢了:“你别要他的东西,我给你买更好的。”
他心里一股邪火下不去,他以为只要在家里,只有他们两个人,温度总会降下去,相互厮杀的水和油终获和解,就像他文火煲汤一样水乳交融。可没有想到,她身边还有人伺机已久,横插一杠不安好心。
沈琼瑛觉得他简直可笑,他哪来的底气管制她?他越这么说她还越不想还了。别人的礼物,她拿了还上人情就是了,至于他?
她毫无动容:“你的东西,我可要不起。”
“我……”他难堪极了,按捺不住环抱住她,满身的妒火和控制欲疯狂发作。
她明明离他这么近,但他感觉完全够不着。她的温柔娇软再也不对他开放。
他像是又变回那夜让她流血的凶兽,内心疯狂叫嚣着:只有进入她的身体,听到她被征服的哭诉和呻吟声,才能抚平暴躁,得到暂时安抚解脱。
这是他血液里带来的原罪,也是他对她掠夺的本能。随着他对她得到的越多,他就越想疯狂占有。
他克制着,却磁石般被她吸引,喘息着一点点低头,靠近她的鼻息嘴唇哪怕她一点味道,也可以成为他的救赎。
可是她冷冷地扭开了脸,连这一点也吝啬给他:你如果做不到保持距离,就不要说大话,想到什么她又嗤笑了一下: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女朋友吗?希望你自重,我觉得恶心。